见春1
她不喜欢汉东的春天。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，即便在京州读了六年书，她仍然不适应春日回潮季节的潮湿黏腻。今天是她第二轮面试的日子，挺重要的。她从衣柜里拿出小套装，闻了闻，没有潮味，才往身上穿。为了保险，她出门前又喷了淡香水。
中共汉东省省委。门口已经三两人在排队，看样子和她都是同一个目的。这个岗位一共招三个人，初试加上复试也就筛选出来十几个；因为单位性质，又举办了第二次面试。这次，只能剩下三个人。不过没关系，她目前总分排名第一，她对自己有信心。
进了大门，他们被带到一个会议室候场。大家都不太关心别人，看题的看题，背词的背词。现在他们是竞争关系。都是名校毕业，都是过了独木桥的千军万马，谁都不想在这功亏一篑。
“下一位面试人：明春。请做好准备。”广播声音响了，是在叫她。
她稳定心神，拿出领导最喜欢的端庄大气，跟着引导员进了大会议室。
好几位领导面试她一个人，和复试有点像，只是这几位领导她都没见过。不过没关系，好在问的问题她都准备过了，加上一点临场发挥，应该还可以。她隐隐看到几位领导在点头，心放下一大半。
整个过程还算顺利，就是坐在中间那个领导，她虽然没见过，但是总觉得眼熟。就是他微微点头，好像对自己很满意的样子。难道以后她会跟着他么？
结果公布，她毫不意外地拿了第一名。公示期过，她终于松一口气。不出意外的话，后半辈子交给国家了。没什么对未来工作的憧憬，失去学生寒暑假的感觉实在是太痛了。读研她已经逃了两年，终于逃不过去了。主要她也不想读博，她不太喜欢科研。
那就上班呗。读书考试对她来说难度不大，考个公务员也还算轻松。虽然是给领导当秘书吧，但是好在是省委的秘书，想升职可以努努力，不想升职混着也行。进可攻退可守嘛。
她去报到的那天，春天已经接近尾声。省委的玉兰花雪片一样从树上落下，偷偷藏进她的挎包敞口。
“你是小明吧？领导都对你印象深刻，好好干。”办完手续，行政处的姐姐拍拍她的肩膀，笑着夸她，“这丫头长得真标致，才貌双全，真好。”
从小到大，她一直都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。学习好，会弹琴，会跳舞，没事的时候再拿个奥赛奖牌，脸蛋也招人喜欢。现在又考进省委，妥妥的人生赢家。能一路这么走过来，是不可能只靠这些的。她很懂利用自己的优势，露出一个长辈喜欢的乖笑，“谢谢王姐，我刚来，什么都不懂，还得多向王姐学习呀~”
这属于新人的讨巧让王姐很受用，“妹妹别生分，行政上的事不知道的你就问我。走，带你去见你们白处长。”
她跟着人穿梭在省委弯弯曲曲的走廊，一路上碰上的人都免不了对她侧目，有些人还会和王姐打招呼，问，新来的呀？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孩，看起来和王姐很熟。王姐挥手，去去去，看人家小姑娘漂亮就打听是吧？该干嘛干嘛去，不然和你们主任告状了！
“白处长，人我可给你带来了，咱们的第一名，沙书记点名要的。”白处长是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，戴副眼镜，抬起头，眼神打量过他们俩，最后落在明春身上。
“好，王姐，你去吧。”王姐走了，只剩下她在完全陌生的办公室。白处长推推眼镜，“来，小明，坐。咱们省委直属秘书处一共八个人，加上你。你刚来，主要就是跟着学习，我们也会给你一些任务让你完成。踏实干活，咱们的机会还是很多的。去年新来的小张，刚转正就被省府的徐副省长要走了。好好干。”
明春也不敢坐，只是点头。
“好，你去坐那个桌子吧，没人，”白处长指指空桌，“咱们办公室其他人平时都忙，等见到了再给你介绍吧。你们新人的培训会你该去就去，和我打个招呼就行。”
“好的白处长，我知道了。”明春把包放到工位上，开始收拾。
她刚来，这对她来说是全新的领域，她真的完全不明白。慢慢来吧，一步一个脚印，也没法着急。她也没有个省长父亲，着急也没用。
还没收拾完，办公室的门就响了。白处长还没应，门就被推开，进来一个人。
这人明春见过。那天面试，这人坐在正中间。
面试那天逆光，她有点看不清这位领导的脸，现在才看分明。怎么说呢？明春也说不清楚，这个领导是位老帅哥，年轻的时候迷倒无数少女的那种。其实现在应该也行。不同于满身白肉酒肚的中年男人，这位领导拥有块垒分明的肌肉，隔着衬衣也清晰可见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她竟然觉得自己有点害羞。
“小白，通知文局，上次说的那个事改期了，让他安排下周的时间。”男人说话的声音也好听，很有磁性。这到底是哪个领导啊？
明春把乌亮浓密的卷发撩到耳后，侧过头，认真看着他。
领导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，转头看了一眼，笑了。
“小白，小明来报到了？”
白秘书有点紧张，“沙书记，明春同志也是刚来，我还没来得及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被称作沙书记的领导回答很快，看着明春的眼睛，“小明，汉财科的高材生啊。我记得你三次考试都是第一名，让我期待你的工作成绩啊。”
领导的话要怎么回复呢？她本来想慢慢观察，谁成想她刚来就被大领导盯上，她也有点拿不准了。
于是，她歪歪头，向沙瑞金展出一个明媚的笑。
出太阳了。
窗外的玉兰花瓣依然缤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