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春14
回去的路上，明春又一言不发了。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，仿佛刚刚在他怀里赖着撒娇的人和她毫无关系。
应该说点什么呢？他也不知道。时间和经历变成了巨大的鸿沟，横跨在他们俩之间。过了九月的生日，他就该五十五岁了。如果不是官至省部级，已经该为自己退休后的生活做好打算。什么情啊，爱啊，这个岁数的人了，早就不该再有想法。
有人说，他这个位置的人，多少会有些桃色绯闻。毕竟，权力总让人浮想联翩，渴望使人年轻。他承认，他仍然有成年男人该有的渴望，这说来也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。人的自然属性，没必要为此感到羞耻。
同前妻离异之后，说他再没有过女人，那也不现实。情感需求也好，生理需求也罢，他短暂地有过几段。名分？成年人，你情我愿的事，要什么名分。明春之前，没人和他提过这种非分的要求。好吧，也许她们或明或暗地提过，他都当不知道，充耳不闻。毕竟，她们不配。愿意好聚好散还好说，否则，他只好请她们消失。所幸他还没有做到否则的地步。
明春不一样。她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。
她什么都不用做，只是站在那，就能吸引到他全部的注意力。她的下颌线清晰了一些，最近应该是瘦了。他想，他该多带她吃点好吃的。小女生，太瘦，以后有的遭罪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沙瑞金想摸一摸她的头发，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犹豫。他嘲笑自己，竟也有畏首畏尾的时候。
明春转过头，软软地蹭过来，靠在他肩头，倒是丝毫不避讳，“在想你。”
得偿所愿，他的手终于落在她柔软的发丝，像海藻，卷曲浓密又光滑。她也许涂了香水？味道很淡，萦绕在他的鼻尖。
“我不是在这吗？怎么还想我。”他拨弄她的刘海，她就顺着他的手蹭蹭，脸颊柔软。
明春没再说话。沙瑞金想，他终于碰见了克星。他不太喜欢确定性关系，此时此刻，他希望知道女孩的想法。他不能给她安全感，他知道。可她也年轻，漂亮，优秀，同样不能给他安全感。他以为他们心照不宣，直到她问他，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。
他也想问她，我们是什么关系，我们该是什么关系。
“小明。”他没有得到女孩的回应，他想，也许她不满意这个称呼。“小春？”
她滑躺到他的腿上，揉了揉太阳穴，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。刚刚那件事，消耗了他们太多的精力，“瑞金，我上午刚给白处长交了文稿，有点头痛，我可以睡一会儿吗？”
好吧。他伸出手，用食指的指节帮她按摩太阳穴，“睡吧，到了叫你。”
她笑容恬淡，“瑞金，你真好。”
明春在沙瑞金的膝头睡着了，安安静静，呼吸均匀。沙瑞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，竟然有点心疼她。小姑娘，努力工作，性格好，能力强，和自己搅和在一起，不清不楚的。
他想起离婚之前，与前妻日日争吵——主要是前妻控诉他，他一言不发地听着。他实在不明白前妻究竟在想什么。他的钱也归她管，行程让秘书报备，逢年过节给她买礼物，偶尔请她看歌剧或者演出，周末假日陪她旅游购物，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了，前妻却控诉他不爱她，心里没有她。终于，前妻忍无可忍，她说，沙瑞金，你没有心，我要和你离婚。
他综合考虑一下，他已经差不多和岳丈大人平起平坐，前妻又闹得他焦头烂额，那就离了算了。他正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期，没有精力陪她天天吵架。
离婚之后，他才渐渐明白前妻话里的意思。感情是游戏，不需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，也没有那个必要。他对前妻也没花什么心思，所做的一切都是表面功夫罢了。她没能走进他的心里，只是他需要一个妻子。
直到明春出现。按照以往，如果他发现那些女人和别的男人约会，他会自动结束他们的关系——当然，除了明春，还没有女人胆敢这样做。发现庞国栋和明春来往过密的时候，他只感觉怒不可遏。明春是他的，别人怎么敢——
好在，她现在在他的怀里。
“小春，醒醒。我们到了。”车子停稳在省委大院，沙瑞金轻轻晃晃怀里的女孩，生怕惹恼了她。
女孩懵懂地睁开眼睛，看一眼窗外，确实到地方了。她粲然一笑，搂住他的脖颈，“瑞金，田书记。”
沙瑞金瞥一眼窗外，什么也没有。刚想回头，女孩的吻就落在他的侧脸。
他低头看见女孩得意的表情，好像一只偷到腥的小狐狸。他现在看她，怎么看怎么可爱，他完完全全愿意宠着她。于是他拍拍她的背，“好了，下班我接你？”
“你接我做什么？”女孩笑着，撒着娇。
“带你吃饭，然后看你想做什么。等下班之后，听你的，好不好？”沙瑞金自己都不知道，自己竟然还有能对女人这么耐心的时候。宠溺万般，生怕女孩有一点点不乐意。
谁知道女孩竟直接拒绝了他，“不好。”
他等着女孩的原因，“为什么？”
“你安排嘛，我不想动脑子了，好累。我都听领导的。”明春眨眨眼睛，睫毛卷曲浓密，扇进沙瑞金心里。
“怎么，最近工作很累吗？”她事情很多吗？小白很靠得住，不可能难为明春，也许她只是在向自己示弱，让他心疼，“以后你就正式跟着小白吧。”
正式跟着小白，为省委书记工作，为他工作。这样，以后她的路更好走，不会有人恶意欺负她，也不会太累。
女孩眼珠转转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，而是反问他，“那我们怎么下车？”
沙瑞金透过后视镜，看一眼司机师傅。
司机点点头，熄火下车，站到省委书记车门外。等车里的人整理好自己，才打开车门，请人下车。
